天才一秒记住【第一中文网】地址:www.dyzww.cc
「千頃。」
燈下人應聲回首,合掌大拜:「不孝徒,見過老師。」
封璘從都察院出來,月上中天,巷口的老槐樹下只有懷纓在等,細細長長的一條影,孤孑得很。
他伸出手,狼頭架上來,親昵地舔著掌心。那略帶沙礪感的溫熱成為封璘在數九寒天裡僅有的慰藉,而適才一場忘乎所以的廝磨交纏則仿佛不過是自己的幻覺。先生離了他,乾乾淨淨地回歸大光明,他卻只能囚困黑暗,同他不堪一顧的愛欲和業障殊死相搏。
封璘轉而覆上心口——
這回似乎沒有那麼疼了。
雙生情蠱,若非相愛之人心甘情願種下,須得以怨氣滋養。而種蠱者悖情行事,萬蟲蝕心之苦是其必須要承受的代價。
封璘知道先生恨,刻骨入髓的怨,於是他卑劣地利用了那股怨氣,將之束絞為藤,一頭拴著滄浪,一頭勒在自己的脖頸。三千眾生各有宿命,哪怕怨恨也要親密相抵,是他加諸自己與滄浪的羈絆。每一次蠱毒發作得愈凶,都是在提醒封璘,這份羈絆迄今仍舊牢固。
他痛不欲生,他甘之如飴。
可是現在,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從指縫悄悄地流逝。
封璘情緒不高,盯著天邊冷月看了許久,想了想,帶著懷纓逕自往詔獄而去。
行將失去的陰霾壓在心頭,壓得人喘不過氣,他必須做點什麼,殺人,或者別的。
詔獄是人間的修羅場,封璘踩著硬雪,一腳踢開修羅場的門,冷戾氣質讓他很快融入其中。
「人呢?」
楊大智得了消息迎出來,下頜一圈郁青色胡茬,明顯是夙夜未眠的結果。
「還是嘴硬,什麼都不肯說,只嚷著請三法司會審。」他引著封璘往裡去,用繡春刀柄撥開半掩的牢門,一股子腐敗味撲面衝來。
關於薊州匪案的關竅,封璘早在踏入都察院之前就已經想通,他誆著滄浪,只為再得先生一回指教。
封璘面色不改,「戶科給事中。」
犯人被五花大綁地捆在樁子上,聞言從亂發下試探地向前窺伺,目光觸及胸前金蟒的剎那,頓時畏怕縮肩。
「我,我乃朝廷三,三品命官,便是犯錯,也該三司來審,殿下怎能——」
「慶元四十五年,薊州匪案,你是出兵清剿的副指揮使。」封璘打斷道,目光刀子似的飛過去,「那一仗大捷,你跟著高諍升了官,坐到今天這個位子上。」
他把很久以前的事記得那樣清楚,犯人觳觫不語。
封璘指間轉出薄刃,挨近了,貼上那人右側手腕:「當日的戰報出自你手,我且問你,可有疏漏沒有?」
舞文弄墨的一雙手,不生老繭,又白,能看見皮膚下的細筋,此刻正因驚恐根根迸發。
「沒——啊!」
血光撲朔,濺在封璘的側頰與肩領,襯得他有如閻羅惡鬼般陰戾駭人。
犯人殺豬似的狂嚎不止,封璘厭倦地塞了塞耳,抬指揩去百尺烽上的血跡,轉而對準另一隻手腕。
「有,還是沒有?」
胡靜齋端坐在椅上,燭火將一代首輔的威嚴和蒼老映照得纖毫畢現。他是如此刻板和不苟言笑,卻在看向滄浪的時候從眼梢緩緩流淌出笑意。
當歲春闈,先帝一筆硃批圈定三元榜首,他亦在文官行首一眼看到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。他們當中相差了幾十年的光陰,胡靜齋卻陡然生出志同道合的惺惺之感。
他是書本里講的狷臣,因狷成孤,因孤而忠,身後也有隨眾不少,但在胡靜齋看來遠不夠「同道」二字的份量。
「千頃之後無師徒」,是一個狷臣踽踽獨行數十載,終於得遇知音的感念,也是他對上天垂憐的鄭重回應。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!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,请尝试点击右上角↗️或右下角↘️的菜单,退出阅读模式即可,谢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