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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綢溫柔地將折頸在奚緞雲肩上,手裡收著針線,「在人家裡住著,有什麼可辦的?況且咱們也沒幾個錢,何苦大吃大嚼折騰?不妨事的娘,我又不是只活這一年,我有好幾十年的生辰可過呢。」
「話雖如此講,可我姑娘十一了,虛歲上是金釵之年,還叫你受委屈,娘心裡過不去。」
花綢笑著,似寬慰她,忽覺胸口又發起脹,於是輕蹙額心,撳著胸,「娘,我告訴您件事兒,您可別著急。」
「什麼事?」
「這幾日,我總覺得胸口脹脹的,偶爾還有些疼。」
奚緞雲托起她來,往她貧瘠的胸口睨一眼,兩個指端撫上去輕輕按一按,障袖莞爾,「不妨事,是我們綢襖要長大了。」
那頭椿娘在榻下聽見,將花綢的胸口望一望,又垂著下巴盯著自己胸口,「太太,什麼就長大了?我怎麼沒長大呢?」
恰逢紅藕門外提著鎏金銅壺進來,擱在琺瑯炭火盆架上玩笑,「你若急,將屁股上的肉切二兩下來,貼在胸脯上不就得了?」
椿娘羞得直跺腳,「鬼人,你在哪裡學的這些話,愈發不饒人了!」
陽光刺眼地落在紅藕半張臉上,那雙懵懂無知的眼不知何時,業已沉澱出一抹怨毒的風情,唇角彎起的弧度,遲遲不肯落下去,像是一縷嘲諷。
花綢正暗中窺探她的變化,倏聽院外咯吱咯吱玉沙響,伴著一個激昂的童聲:
「姑媽!」
雪裡墜滿金鳳花,黃澄澄的,璀璨炫目。幾如奚桓火熱的期待,他在廊下,墊著腳尖,腦袋朝正屋的寶藍色棉簾縫隙里張望。
「姑媽,您在不在家?」他喊,帶著小小的雀躍。
打上回奚巒的生辰宴上出了那樁冤案後,花綢母女恨不得繞著這府里的人走,生怕又撞上什麼殃及池魚。就連奚甯得空來請安,奚緞雲也是敷衍著招呼兩句,過一時半刻便尋了緣由追他走。
自然了,奚桓也難逃此劫。由那天起,花綢既不去院裡瞧他,每逢他來,不是稱睡著,就是推有活計做,與他淡淡的,從不多講話。
眼下仍舊將椿娘支使出去回他,「大少爺,姑娘睡著呢,您回吧,改日再來。」
奚桓站在廊下跺靴子上的雪,輕輕的,生怕驚了誰,「還睡呀?這都辰時末了,我這麼賴床也都起了。」
「姑娘身子有些不爽利,因此多睡些。」
「姑媽病了?」他一霎架高眉,抬步就往東廂走,「我去瞧瞧她,我去給她說笑話兒聽,姑媽聽了,准能高興。」
「噯噯噯、」椿娘旋裙將其攔下,挺得直直的腰,冷眼睨他,「快別吵她,好容易睡著一會兒。您去吧,沒事兒也別來,我們這裡的炭不好,您身嬌肉貴的,別再給熏著了,回頭那些婆子丫頭又來問我們的罪。」
奚桓繫著肩赤狐皮斗篷,裡頭裹著棗紅的圓領袍,領口上銀線繡著一圈兒連枝紋,捧著他日漸剝落幼氣的臉,下頜已有了淡淡硬朗輪廓。
但那雙日漸森郁的眉目里寫滿失落,沉沉地垂下去,「噢……」
墜地無聲,有聲的只是他半大的腳印,碾碎瓊玉,踏破雪痕。折返途中,奚桓攏緊斗篷,抓破腦袋也想不通,怎麼無端端的姑媽就將他拒之千里外?
橫思豎度,冬風折枯葉,也將他滿腹的委屈折成熱淚,一滴滴砸進雪裡。
第10章 鳳來朝(十) 她是他的神明,他的信仰……
獸爐香冷,目斷愁雲,壓斷枝雪落在奚桓肩上,他也顧不得,沿途風霜里,只是哭。
好在孩子終歸是孩子,甫歸院,就想不起怨花綢了。斗篷也不解,往外間炭盆里圍坐說笑的丫鬟堆里扎進去,「你們去總管房裡支一斤燕窩來給我,還有刺參,也支一斤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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