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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
宜音知道祖父是不甘心的。
自打大周立国以来西境战乱频繁，那些游牧的胡人丰年兵肥马壮的时候便来挑衅，灾年人饥马瘦的时候又假意俯首来和，朝廷与他们周旋数十年，终于决心要战，遂派了宜音的祖父出兵，想要一举解决西境问题。但遗憾的是，后来朝中因储位之争引发动乱，以薛家为首的主和一派的势力又占了上风，无奈之下才刚登基的四岁的宣宗皇帝只好下旨将杨老国公召回。
所以祖父眼中的西境又不止是西境，那是与长安的高贵繁奢迥然不同的凉城风情——天地浩大，万物渺渺，英雄老矣，壮志难酬。
宜音一直对西境很向往，她真的很想问问行之哥哥，西境是否真的如祖父所说的那般苍远辽阔，有沙漠，红日，夕阳下的驼影，以及像女子乌发般低垂的红柳。
天色已经晚了，马车内点上了油灯，跃动的火光将人影投在侧壁上，一跳一跳的。
李承晔轻轻扣了下小几，引得宜音扭头看他，他凤眸淡漠看着宜音问：“有心事？”
宜音微微颔首：“我在想祖父以前驻守的西境凉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。”
他的容色映在昏黄色的光影中，多了一丝柔和，只是开口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清冷直接：“你心悦裴行之。”
并非询问，他像是主宰审判一般，高高在上，慢条斯理地陈述罪行，面上并无一丝愠怒之色，但是宜音觉察到他在生气。
她张了张嘴，欲要解释什么，但终究只是摇了摇头，什么都没有说。
她该怎么说呢？或者她为何要说呢？
她无疑是固执的骄傲的，有一种天生的叛逆狷狂隐匿在骨血之中，就像当年的祖父一般。
他架在敌人颈上的刀剑被生生遏回，那便是败了，再丰厚的封赏，再伟大的赞誉，都不值得他再置一语。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那个跪倒在沙漠之上仰天流泪的少年，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下了班师回京的谕旨。
之后他是长安城的杨国公，是朝堂上只手遮天的杨相爷，亦是寄情诗书的杨先生，可终究再也不会是那个银枪白袍，叱咤往来的杨少将军。
英雄扼腕，只是史书上一句短叹而已。
宜音靠在侧壁上，马车辚辚行驶进内廷，她听着内侍们一声声恭候相迎之声，如同多年前府中仆役在吆喝她放走的白鹤归笼一般。
她蹙起弯眉，牵动唇角冷嗤一声：“这里的声音好吵。”
李承晔狐疑地看向她，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，许久却如勘破什么玄机一般，竟忽然笑了起来。
他伸出手揉了揉宜音的脑袋，语气温煦而亲昵，自问自答道：“明珠儿不喜欢这里啊，那喜欢哪里？杨老国公驻守过的凉城？”
他骤然转变的态度令宜音有些措手不及：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他凑近了些，不顾宜音的挣扎，拉过她的手，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：知卿。
宜音脸瞬间通红，这两字仿佛烙印在了她的皮肤上，隐隐发烫，她紧忙合上手掌，如同藏匿起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。
被误会了却不屑于解释，偷偷生着闷气，心里藏着委屈，还偏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，这般的小性子，他实在没有法子。
李承晔轻笑着，宽大的袍袖底下，他仍不轻不重地攥着她纤细的手腕，她没有再挣脱，乖顺的像一只小兔子。